第1章 乙木拘魂

  夕阳西下,怀远镇外。

  此时乡路上稀稀疏疏早已没有几人,偏生道路尽头站着一群小孩,泾渭分明,分作两边。

  其中一个小孩,比同伙高出半个头,脸上棱角分明,此时正对着对方中一人喊道:

  “张大牛,愿赌服输,刚才你们已经输了一局,这局再是我们赢了,你们以后在镇子上见到我,都得叫一声大哥!并且以后不能缠着小翠!”

  那被叫作大牛的小孩,小小年纪便已生得膀大腰圆,闻言哼了一声:“成啊,梁小狗,刚才给你使花招侥幸赢了一局,这局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!”

  梁姓小孩闻言眼珠一转,立即说道:“上局比试是你们出的题,这局该我定了”

  “怎么比?”

  “就比谁先爬上这座闻良山!”

  “一言为定!”

  话音刚落,那姓梁的小孩蹭的一下已经冲了出去,剩下那叫大牛的楞了一下,随即骂骂咧咧的也追了出去。

  天色渐暗,山道上更显幽静,一个小孩在林间快步而走,挺鼻薄唇,剑眉星目,尤其小小年纪却有一股古灵精怪之感,正是那先前与大牛打赌的小孩,名叫梁言。他此时突然停下脚步看了看天色。

  “没想到与大牛他们比斗竟到了这个时候,这会再不回去,恐怕爹又要唠叨了.”

  但转念又暗想:“山顶周围不知何时起被人动过手脚,胡乱闯上去最终只能在周围打转,这应该就是镇里先生说起过的阵法了。那日我侥幸发现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山顶,大牛却不知其中窍门,这次定然败给我!”

  想到今后就可以在镇里小孩间坐稳老大一席,梁言心中不禁一阵火热。

  “罢了,这次快去快回,待我登上山顶好好戏弄大牛一番,再赶紧回家,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,到时顶多是一些责罚罢了!”

  心中主意已定,梁言脚下发力,低头狂奔,这山中之路对他来说是早已烂熟于胸的。

  正自奔跑间,忽然感觉一股柔和力量传来,冷不防脚下一滑,往后坐倒,待到抬头看去时,身前已站了一高大身影。

  来人峨冠高帽,麻布长袍,脚穿长靴,腰间用一麻绳系着,上面拴着个破布小袋。他的两眼紧闭,右手拄着一根树枝,竟然是一个瞎老头。

  梁言定了定神,从地上爬起,有些歉意地说道:“不好意思,老人家,是小子鲁莽,不小心冲撞到您了。”

  那老者微微一笑,也不生气。反而温和说道:“前方应该就是怀远镇了,你是镇上的小孩?”

  他声音虽轻,不知为何却让梁言生出一种心安之感,当下恭敬回答道:“老人家猜得不错,小子正是住在镇上。”

  老者闻言摸了摸下巴道:“现在天色这么晚了你还往山上跑,必是有要紧事吧?年轻人不用管我这老头子,你去忙你的吧。”

  梁言有些迟疑的看了看老者手中树枝,那老者竟然似有所觉,又说道:“小娃不必担心,老夫常年行走,就靠这一根树枝,绝不会走岔了路的。”

  听完这话,梁言有些惊疑的朝他望去,从开始到现在,梁言总有一种感觉,这老头虽然由始至终双眼紧闭,但自己浑身上下竟有种被看透的感觉,这滋味委实诡异,让他不由得心生警觉。

  “既然这样,小子就先走了,山路崎岖,老人家小心着点。”梁言学着镇上行脚商人的模样抱了抱拳,便转头往山顶上赶去。

  闻良山本不高,充其量只能算个小山丘。但半路上被这老头一耽搁,再加上梁言心中没来由的慌乱,等到了记忆中的密道洞口时,已经是月上半空了。

  “应该就是这了。”

  梁言拨开洞口的植物,下一刻却呆住了,只见洞口已经被一堆碎石给彻底堵住了。

  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完蛋了,这下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?”

  他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,这一日来心心念念的比斗,本以为胜券在握,到最终竟然无法获胜,一时间心底涌现巨大的失落,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走了多久,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山顶。

  “疑?这山顶今日为何没有阵法阻碍,我居然莫名其妙地走上来了?”

 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,梁言在山顶转了一圈,又抬头看了看天。

  “如今这时候,大牛还没上来,应该是已经放弃了,看来最终还是我赢了!嗯,我也得赶紧回家才行,不然老爹肯定得唠叨我半天。”

  想到今天一番比斗,还是自己笑到最后,心中烦闷之气不禁一扫而空,当下迈开大步往山下走去。

  月明星稀,夜空之下,今晚的怀远镇格外的寂静。

  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半点声音,按理来说怀远镇的居民没有这么早入睡,可现在不说居民,连家畜马匹等都未见一只。

  此时一栋普通房屋的屋顶之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叹:

  “哼,多年未见,没想到何师弟的手段越来越下作了。”

 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,也没有人回应他。说话之人乃是一个峨冠老者,此时盘腿坐在屋顶,两眼紧闭,仿佛老僧入定一般。若是梁言在此,必能认出,这人正是他在山道上撞见的那位老者。

  就在此时,街尾窜出一个壮汉,高高大大,麻布短衫,背后负着铁锹,一副农家汉的打扮。最诡异的是其双目无神,眼珠向上翻起,而且嘴角歪斜,俨然一副痴呆相。

  人虽痴呆,脚步却快,眨眼间的功夫已冲到老者所在屋前,接着纵身一跃,翻手抽出背后的铁锹,直奔他面门而去。

  眼见来人气势汹汹,那老者却不闪不避,仍然盘腿坐定,只是右手中指曲指一弹,夜空下一点火光冲着壮汉疾驰而去。

  只听噗嗤一声,火光入体,那壮汉脚步不停,身上却突然传来一阵闷响,随后竟然爆炸起来,转眼之间身上已炸开三处。

  可诡异的是,炸开的洞口并无半点血液溅出,壮汉整个人像漏了气的皮球一般萎缩下去,身上三个洞口中各自长出一条翠绿藤蔓,沿着房屋墙壁,向屋顶延伸而上。

  那老者眉头微微一皱,左手大袖一挥,一圈淡淡的火墙扩散到四周,藤蔓遇到火墙顿时发出一阵滋滋的声音,化作淡淡雾气。

  就在这时,异变又起,老者坐下的屋顶猛然炸开,两道剑光自下而上向他袭来。而附近房屋之内也冲出多名农汉,有的拿剑,有的拿铁棍,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面部痴呆,可身手动作却快的几乎看不清楚。

  老者眉头更紧,整个人冲天而起,右手飞快掐诀,口中念念有词。从其袖口激射出数十口短刀,精准无比的射向周围农汉。

  同之前那人一样,这些人在半空身中数刀,却没有正常人的血液流出,而是从伤口激射而出几根藤条,直奔老者而去。

  那老者似乎颇为忌惮,满脸严肃,左手在身前画了个圆,右手掐诀不停。身体周围浮现出一个火焰大钟,钟上以火焰雕刻着种种古朴铭文,一股浩荡之气从上面散发开来。

  这大钟一出现就将老者反扣在钟内,周围激射而来的藤条一遇到这火焰大钟,立马化为浓浓黑烟消散一空。

  此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:“火神钟乃宗门八秘技之一,修至大成,诸邪不避,妖魔退散,就是不知道阎师兄练到什么地步了?”

  “哼!阎某的神通修到何种境界,何师弟尽管领教便是。只是我没想到,你堂堂何木青为了躲避我的追拿,竟然摆下这乙木拘魂大阵。此阵虽是宗门前辈高人所创,但布阵需要以活人作引,实在有伤阴德,新任宗主已经明令禁止,将此阵列为宗门禁术。没想到你竟如此丧心病狂,这乙木拘魂既成,小镇上三百多口无辜凡人的性命怕是都已经遭了你的毒手吧?!”

 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,可那暗中之人却哈哈大笑起来,笑声如癫似狂,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。

  “阎瞎子!到老子面前还要来这套?咱们明人不说暗话,若是今天我身死道消,东西为你所得,这镇子上的人恐怕也是一个活不了,以你阎瞎子的手段,会放走任何一个有可能走漏消息的凡人?既然如此,倒不如为老子所用。”

  阎瞎子眉头微皱,神识却已悄然扩散开来,似乎在寻找什么。

  “师弟休要胡言乱语,还是乖乖束手就擒,跟我回宗门请罪,或许还能求得宗主宽容,获得一线生机也未可知。”

  “哼,别人不知道你,我还不知道吗?”那暗中之人冷声道:“当年大师兄,柳师姐何等天骄人物,却被你双双逼死!”

  阎瞎子冷哼一声:“那是他们骄纵轻狂,交友不慎,最后已然堕入魔道!阎某逼不得已而为。”

  “哈哈哈,好一个逼不得已,说得好听,无非就是杀人夺宝而已,就像你现在干的勾当一样!你在这附近的闻良山顶徘徊多日,暗中以宗门秘宝问心镜在我身上打入一缕气机,防止我走脱逃跑,嘿嘿,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?可你万万没想到,我非但不逃,反而在这镇上布下乙木拘魂,反要将你诛杀于此吧?哈哈哈!”

  阎瞎子长叹一声:“这么说,是彻底没得谈了”

  “谈”字刚出口,阎瞎子忽然闪电出手,一点火红流光激射而出,直射向街角老宅里的一口大水缸,咣啷一声,一名青衣中年男子自水缸中狼狈而出。

  此人自然就是所谓的何木青“何师弟”了,只见其身材高瘦,鹰眼阔鼻,身上被火焰覆盖,面露惊骇之色。

  他双手连连掐诀,全身青光流转不定,肌肤也变成木青之色,更有古朴铭文隐现其上,想要抵挡周身火焰。

  奈何那火苗如跗骨之蛆,任中年男子想尽办法也无法扑灭。

  阎瞎子此时已遁至何木青的上空,口中念念有词,接着张口一吐。只见四枚古朴火钉从其口中射出,将何木青的四肢牢牢钉在地上。

  到了此时阎瞎子才微微一笑道:“师弟托大了,你的囚牛木甲也不过练到小成境界,如何抵挡得住我这火狼毒?”说着摸了摸下巴,露出一丝得意神色。

  他此刻胜券在握,正想要下去搜魂一番找出师门至宝,却忽生异变!

  只见躺在地上的何木青身体忽然如泻了气的皮球一般急速塌陷,转眼之间只剩一张皮贴在地上。

  而从他身上长出大量藤蔓,粗如儿臂,冲天而起,形成一个木制牢笼,将阎瞎子死死锁定在里面。

  阎瞎子只感到体内灵力运转犹如泥潭一般生涩无比,一身法术神通尽然使不出半成来!

  同时地下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震天巨响,小镇八处地面坍塌,从地下升起八个水缸粗细的木桩,隐隐形成一个玄妙禁制。

  接着整个小镇的房屋屋顶接连炸开,全镇上下三百多号人此时全部飞上高空。

  这些人都是面目痴呆,双手结出古怪法诀,然后张口一吐,三百多根藤条向被困在木牢里的阎瞎子射去。

  这些藤条乌黑如墨,散发出阵阵恶臭。射出藤条后,所有人的身体急速萎蔫,变得如同干尸一般从天落下,再无半点生机。

  阎瞎子身在阵中,只觉一股铺天盖地的腐蚀气息将自己包围,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他的肉身,以其修为也抵挡不住。

  更糟糕的是他神识似乎也受到影响,思维变得越来越慢起来。

  就在他彻底失去神智之前,其左手在腰间的破布小袋上不着痕迹的一抹,下一刻便彻底不动,向下坠去。

  此时地面上青光一闪,一个青衣中年人从地底钻出,望着阎瞎子的尸体嘿嘿一笑道:

  “师兄你多次与我说话,不就是想要探出我在大阵的藏身之处吗?可惜你千算万算,终究不知道我已炼制出身外化身,将其藏在此处就是要把你引到大阵的必杀之位吧?哈哈哈!”

  一想到阎瞎子既死,宗门追查自己断了线索,从此以后可谓天高任鸟飞,心中不免舒畅起来。

  他翻手就要将阎瞎子的储物袋收来,却忽然感觉全身灵力一紧,随后不受控制的全都往脚下泻去。

  何木青心中大惊,本能反应就要施展盾术冲天飞起,可偏生双脚像灌了铅一样一点也离不开地面。

  他神识向下一扫,只见脚底地下,几只火红蜘蛛已将半个头颅刺入脚底,这些蜘蛛首尾相连,成一条线,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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