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妃这冷静的态度,感染了月见,遇事心不要慌,那任何事都不算难事。

  她同样冷静地对婢女道:

  “带庞先生到客厅,王妃马上就到。”

  很快,沈冬素来到客厅,庞先生带着一个全身浴血的武将在侧,见到她,两人齐齐行礼。

  庞先生先歉意地道:“打扰王妃休息了。”

  沈冬素手微抬,轻声道:“不妨事,先生且说出了什么事?”

  不知为何,王妃那清冷如碎玉般的声音,像一缕清泉,将两人的焦急和担忧给平息了不少。

  庞先生越发自责,自己越是越老越活回去了,竟然为这点小事慌了神。

  王爷远征,王妃就是众人的主心骨,但王妃有孕,不能让她累着啊!

  庞先生从身边武将手中取过一封沾了血的书信,打开对沈冬素道:

  “甲统领出事了。”

  饶是沈冬素再冷静,也是心一揪,甲四和月见一样,早就被她视为家人。

  身边的月见更是极少见地脸色一白,本能地手抚上腰间的刀,做好准备,立即去砍人一般。

  她沉声问:“人还活着吗?”

  庞先生忙道:“还活着。”

  沈冬素暗暗松了口气,只要人还活着,一切都好说。

  “何人如此大胆?”

  “是去年冬的那批济州士族子弟,领头者是被王妃下令割了嘴的陈方。”

  “他们带人埋伏在甲统领巡逻的村庄,拿村民的性命为饵,将甲统领一行人引到陷阱之中。”

  庞先生身边的青年将领义愤填膺,红着眼眶道:

  “那个村子青村都去做徭役,留下的皆是妇孺。他们拿孩子的命要挟,我们敢反击,便杀了孩子。”

  “有几个怕孩子受伤的妇人,拼命去护孩子,被他们当场杀了。”

  “他们人多势众,足有三百余人,我们巡逻队只有十二人。甲统领为保护孩子们,只得放下武器。”

  沈冬素点头道:“即放你回来送信,便是要和谈,他们有什么要求?”

  庞先生脸色一冷,沉声道:“痴心枉想,胆在包天的要求。”

  沈冬素冷笑道:“无妨,说来本王妃听听。想来是有骂我吧?”

  “放心,这些年骂我的话早就听腻了,也翻不出新花样来。”

  那将领当然不敢全部复述,那陈方骂的极难听,直呼王妃是卑贱农女。

  也是因此激怒了甲统领,甲统领差点就宰了陈方,结果对方人太多,甲统领身受重伤,又被他们拿孩子威胁,才被生擒。

  庞先生道:“他们要王妃归还,幽州城中原属士族的田地。”

  “要王妃当众向陈方道歉,再赔偿万金,否则,便杀了甲统领一行人。”

  沈冬素眉一挑:“这胆子也不是很大啊!竟然没想进幽州城。”

  也是,他们敢进城挑衅,何必躲到偏远的乡村去埋伏?

  她不解的是:“我割陈方嘴的事,已经过去大半年,他为何此时来报复?”

  不等庞先生回答,她自己就想到了:“是了,钦差快到了。”

  钦差的领头人是陈星耀,估计那陈方一听来的是陈家人,胆子立即就肥了。

  加上凌墨萧远征,他必定觉得幽州城剩下一个凌王妃守城,自己的机会来了。

  当然,他也不敢真造反,便用这种阴招,癞蛤蟆不咬人,但它恶心人啊!

  想想有一群这样的贱骨头,围着幽州城找到机会就生事,沈冬素就觉得恶心的慌。

  并且,他们杀了人。

  在幽州,有一条铁律,无故杀平民者,偿命!

 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,都得死!

  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向百姓证实,这并不是一句空话。

  并不是跟长安的律法一样,说什么天子犯法,与庶民同罪。

  结果别说天子,便是士族杀了平民,也只是罚银而已。

  她垂眸沉思,觉得这件事不能草草解决,要闹大,要让觊觎幽州的人都看到。

  凌王殿下不好惹,她凌王妃,一样不好惹!

  抬眸问那将领:“甲统领伤势如何?”

  他和庞先生都没提甲统领受了伤,但沈冬素看到他一身是血,那甲四必不用说,定伤的更重。

  甲四从来不是哪种,让部下冲锋,自己居后的将领。

  那将领声音哽咽:“甲统领挨了一刀,伤的极重。”

  沈冬素眸光一冷,欺人太甚!

  又问:“村民死了几个?”

  “八个,伤了十几个。”

  “庞先生,安排军医过去,回信陈方,本王妃接受他的条件。”

  “只是幽州库金不足,需要三天筹齐。三天后,他到南城门下。”

  “本王妃当着全城人的面,向他道歉,归还原属士族的田地,奉上万两黄金。”

  庞先生大惊:“王妃不可!”

  沈冬素手一抬:“先生放心,我绝不会坠王爷威名,且先保证咱们的人安全,再将那陈方诱到城门之下要紧。”

  她让那将领去伤兵营治疗,另安排军医去回复陈方,同时给甲四等伤员治疗。

  最后吩咐庞先生:“让人去基地请陈落雪回城,另外,再去迎接钦差,三日之内,钦差必须到达幽州!”

  不知为何,刚才听到王妃说要道歉,庞先生觉得不应该纵容陈方,不能让王妃受委屈。

  他甚至觉得,甲四肯定宁可自己死,也不愿意看到王妃为救他,而向陈方这样的人道歉。

  但此刻,听到王妃冷静地一条条下达命令,庞先生只觉心悬的更高了。

  他试探地问一句:“王妃准备自私处置陈方?”

  趁机要挟钦差陈星耀,敢做不利幽州的事,立即把陈方干的事扣到陈家头上?

  沈冬素一字一顿地道:“我要他死!”

  庞先生深吸一口气,好了,悬着的心终于悬踏实了。

  又问一句:“王妃准备让他怎么死?”

  死法不同,带来的后果不同。

  暗杀于乡野,可以推说是鞑子或流寇干的。

  借陈星耀之手把人杀了,挑拨陈家分支与本家的关系。

  还有一个死法,则是最轰动,也最难的。

  那就是……

  “当着全城百姓的面,按幽州律,以枉杀平民、袭击士兵之罪,斩首示众!”

  庞先生:……

  得,悬着的心,彻底悬结实了,估计王爷没回来之前,都不可能落下。

  他试着劝道:“王妃,其实有更好的处理方法。”

  现在还不是跟士族宣战的时机啊!

  王爷大军远征,王妃有孕,若因此事引得士族围攻,那幽州城将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。

  沈冬素沉声道:“有位伟人曾经说过,对待潜在的敌人,就要‘打得一拳开,免得百拳来’。”

  “先生觉得那些士族不知道陈方之举?他们不过是在试探,试探本王妃会不会服软?”

  “会不会因为王爷不在幽州,就心生怯意,给他们可乘之机。”

  “我今日放了陈方,明日便有田方、李方之流过来。”

  “并且,我已经放过陈方一次了。”

  “我能原谅他第一次的无知,但第二次,我能做的就是送他去见阎王。”

  庞先生一声长叹,沉默片刻后道:“老朽谨听王妃吩咐。”

  他真的老了,人一老锐气就消了。所以王爷没带他远征,而让他留下来辅助王妃。

  幸好,王妃胆识过人,手腕强硬,绝不会坠王爷之威名!

  月见全程未发言,直到沈冬素一样样吩咐完之后,庞先生离开。

  她才抽刀离鞘,咬牙道:“我此刻就去杀了他!”

  沈冬素冷声道:“你的刀快,如此死法,太便宜他了。”

  “放心,军医过去,甲四不会死的。”

  月见急道:“我又不是怕他会死,我是恨陈方,胆敢如此羞耻王妃!”

  “是啊,他确实大胆。所以要拿命来承担后果!”

  军医是连夜赶去小村庄的,当他送上庞先生亲笔写的信,陈方看完之后。

  仰头饮了一大口酒,两缕酒水从他的嘴角溢出。哪怕找名医治疗过,他嘴角的刀伤依旧未完全痊愈。

  两道明显的刀疤,像奴隶才有的青印一样,永远刻在他的脸上。

  败沈氏那个贱人所赐,他彻底成了济州的笑话。

  无论走到哪,都要忍受着旁人异样的眼光。

  去年冬和那群士族子弟一起,被扒了衣裳,在雪地里走了多日,挨冷受寒,几乎像狗一样爬回济州。

  其他人似乎都吓到了,再也不敢提幽州的事。

  只有他,他一刻都不曾忘记,沈氏贱人,施加在他身上的伤害!

  他一定要复仇!

  他一直在等凌王远征,没想到更加幸运,不光凌王远征了,并且来幽州的钦差是陈家人。

  真是天助我也!

 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的顺利,他带了一支护卫队,又去收买了一支山匪。

  凑了三百余人,在幽州附近的小村镇打听,很快就挑到这个小村子埋伏。

  没想到今天来巡逻的还是凌王的亲卫统领,甲四。

  这个人质的份量,比别的士兵更有用!

  这个甲四跟沈贱人一样可恨,竟然想杀他!

  一个小小统领,竟然敢挥刀斩向陈家子弟。

  他已决定,待事成之后,归还人质之时,他一定当着沈冬素的面,斩掉甲四的脑袋!

  此时,看着庞先生的回信,说凌王妃同意他的要求。

  他通体舒畅,仰天大笑起来。沈贱人,且看看当着全城百姓的面,你向本大爷服软道歉。

  那些被凌王欺凌过的士族,是暗自蛰伏,还是趁此机会,杀向幽州!

  想要幽州的人,又不止陈家一个。

  听军医说要去给伤员治疗,他毫不在意地让人带军医去,反正治好了,三天也是死。

  军医顺利见到甲四,将沈冬素的话悄悄带给他:“王妃说,你且安心养伤,一切有她。”

  甲四急问:“莫非王妃答应了陈方的要求?”

  军医自然不知其中内情,且陈方的人在一旁看着,他只得点头道:

  “是的,王妃答应了。”

  甲四暗恨,重重一拳砸在地上,苍白的脸更是青白的毫无人色,咬牙道:

  “如此,我就应该拼死杀了此獠!”

  陈方的护卫果然大笑着过来,一脚踹到甲四腹部,才包扎的伤口又流了血。

  “凭你这丧家犬模样,还想杀我们公子!哈哈,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!”

  军医忙小声劝甲四道:“王妃一再说,领统的命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
  “三天后,王妃筹到金子,便赎统领回城。”

  甲四越发内疚自责,他贱命一条,有什么重要的?

  比起王妃的尊严,他宁可死!

  但是当军医给他包扎完离开之时,悄悄往他掌心塞了一个纸条。

  他心领神会,一直等着那护卫离开,他才打开一看,纸条上只有两个字。

  是王妃亲笔写的,用的是王妃专用的炭笑。

  “放心”

  单这两个字,若是旁人看了,定会以为是让甲四放心,她会救甲四的命,不会让甲四死在陈方手里。

  唯有甲四和月见,这两个跟在王妃身边最久的部下,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。

  放心,本王妃绝不会放过他!

  甲四将纸条撕的粉碎,搓揉到墙角,与碎土混为一体。

  这次,虽然伤口依旧疼痛难受,可他呼吸顺畅多了。

  王妃果然不是一般女子!绝不会被陈方这小小伎量难住。

  与此同时,两队人马快速离城飞驰。

  一队去了基地接陈落雪,一听幽州出事,沈林钟连夜安置妥当,跟陈落雪一起快马加鞭回幽州城。

  路上,他不禁问陈落雪:“这个陈方,是你的什么人?”

  陈落雪摇头:“出了五服的族兄而已。”

  陈落雪为难地道:“若王妃是请我去劝他,怕是难。他自幼桀骜不顺,闯了不知多少祸事。”

  至于陈方欺负她的那些琐事,她觉得没必要告诉沈林钟。

  沈林钟闻言摇头道:“我到觉得王妃不是让你劝他,应该另有安排。”

  陈落雪一声长叹,只祈祷此事不会牵连她这一门。

  又为陈方的行为感到羞耻,同为士族子弟,此人行事却像匪寇一样。

  而去接钦差的那支队伍,同样很顺利接到陈星耀。

  按行程算,明明应该六月初到达幽州的,也不知这钦差急什么,竟然赶到五月中就到了。

  待听到陈方干的事,陈星耀忙带领几个亲卫,以急行军的速度先赶往幽州。

  同时派亲卫去济州陈家、津州陈家等旁支陈氏家族送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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