暖阁。

  灯火暧昧地跳跃,纱帐轻摆出缠绵的味道。

  火舌舔舐光源,仿佛要将黑暗吞噬……

  冯蕴漫不经心地骑在裴獗的身上,影子随着身子的扭动而浅浅晃动。

  她一只手撑着他的胳膊,一只手带动毛笔,如同大文豪在耐心地挥毫泼墨,风姿妖娆间,绵软的笔尖受她驾驭,划过一寸寸偾张的肌理,如恶魔在拉人下坠深渊……

  “大王猜猜看,这是什么字?”

  “蕴娘……”裴獗的声音有点哑,堵在喉头的喘息,变成喑沉的欲色。

  “猜不中是吗?猜不中,那我就要继续写了。”

  裴獗:……

  猜没猜中,全由她说。

  从他同意接受惩罚的那一刻起,就注定了不能求得公平。

  他除了默默承受,由她处置,让她消气,似乎别无出路……

  “再猜啊,夫郎……”冯蕴轻佻一笑,“猜不中,就要继续受罚哦。”

  裴獗呼吸不稳,声沉若海,“恨?”

  “不对。”冯蕴道:“分明就是一个狠字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再猜。”

  “午。”

  “不对,牛。”

  “茶。”

  “不对,是荼字呀。大王你不行,怎么一个都猜不中?”

  不用怀疑,她就是故意的。

  全以形似字考问,对错全在她一念间,他猜一辈子也不可能猜中。

  裴獗让她弄得血液逆窜,神经突突直跳,刚欲屈膝而起,又让她牢牢地压了下去。

  “别动。大丈夫一言九鼎,大王可不能言而无信。”冯蕴低低笑着,带着三分醉态的脸颊满是笑容,双眼格外认真地盯着他,用毛笔从根部刷上去,再慢慢刷下来,来来回回让他猜字。

  是个人都得疯。

  裴獗隐忍着,有时难以忍受那股钻心的痒意,身子刚往上抬一点,便会让她牢牢把住,直到他劲腰僵硬,发出难以言喻的轻颤,这才放开……

  细密的汗从精壮的身子滑下,他双手紧紧握拳,已经有些支撑不住……

  “蕴娘,不闹了……”

  “不好玩吗?我看大王很喜欢呢。”冯蕴低下头盯住他,声音带着笑,眼睫扇子般眨动,显得双眼极是无辜。

  空气里充斥着紧绷的低气压。

  冯蕴不知写了多少字,终于善心发现,拿起毛笔看了看濡湿的笔尖,轻笑一声,又突地低头,问他。

  “乐正子的笔,最是好用。那天夜里,大王是不是这么用的?”

  裴獗身子一怔,仰起脖子。

  “你……”

  他好片刻没有动。

  好个冯十二娘,果然什么都知道。

  之前佯装不记事是在骗他?

  裴獗喉头微微一哽。

  “够了,蕴娘……”

  这惩罚已经够了吧。

  让她玩了这么久,纹丝不动不反抗。

  他的自制力,早已处于崩溃边缘……

  冯蕴却道:“不够。”

  在他耳边亲吻一下,她声音痴缠,“这怎么能够呢?刚刚开始,还有这样……”

  裴獗闷哼一声,额际细汗涔涔。

  冯蕴:“这样呢?”

  裴獗脊背绷紧,身上如同爬了十万只蚂蚁,看着可恶的毛笔在身上游走,汗水淌得更是厉害,咬牙切齿地瞪着她,双眼幽暗深深。

  “蕴娘,不要玩火自焚。”

  冯蕴轻呀一声,“好害怕。”

  又眯起眼,看着他莞尔。

  “幸亏我有先见之明,把大王手脚捆起来。放心吧,我捆得可牢实了,今晚必会给大王一个难忘的……啊……”

  冯蕴真的捆得很牢实。

  她方才还用力拉了一下,是怎么都拉不开的。

  她万万没有想到,裴獗居然可以挣脱出来,还是在不知不觉中,在她以为他只能束手就擒的时候……

  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到他手上。

  她整个人被掀翻,让男人狠狠钳制,一时有些恼羞成怒。

  “裴狗,你耍赖!”

  裴獗低哼,“我怎么耍赖了?”

  冯蕴道:“说好的,是你错了,你要接受惩罚……任我为所欲为……”

  “还不够为所欲为吗?”裴獗擒住她的下巴,抬高视线,像是难以解恨似的,低头轻咬一下,哑声:

  “冯蕴,从没人敢这般对我,只有你……”

  冯蕴双眼微眯:“大王玩不起。”

  “你玩我,我玩你,都一样。”

  “……”冯蕴抬脚想踢他,被他按住,不由气喘,心虚地望一眼那毛笔,“你想做什么?”

  裴獗沉声:“我决定给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恶妇,一点惩罚。”

  谁恶妇?

  冯蕴瞪大眼睛。

  “你疯了?”

  “正好。”裴獗轻轻拭了拭她额际的浮汗,把她身子放平,又吻在她鬓发,说道:“你醉了,我疯了。”

  作茧自缚,冯蕴第一次被裴獗的力量所震撼。

  前世今生两辈子,她从来没有见过他憋得这样狠过。

  狠成这样,疯成这样……

  自她重生以来,裴獗冷是冷漠了一点,但在她面前素来规矩,恪守礼数,从吃饭睡觉这种日常,到言行举止的细节,可以说挑不出什么毛病。

  要不是冯蕴知道他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,都要把他当成谦谦君子的……

  换言之,她没有看过裴獗大动肝火。

  严格来说,现在动的也不是肝火,是邪火,还是她自己挑出来的。

  有那么一瞬间,她怀疑要死在他手上。

  克制什么,不存在的。

  怜香惜玉更是无稽之谈。

  她就似他手上一个随意摆布的人偶,只能由着他搓圆捏扁……

  “裴狗,装了这么久正人君子,不装了,是不是?”

  裴獗不说话。

  浑身的力量好似都用到了她的身上。

  如万马奔腾。

  冯蕴感觉自己真的要死在他手上了。

  香汗淋漓,娇莺婉转。

  门外突然传来环儿压低的声音。

  “大郎君回来了,要不要禀报娘子知晓……”

  “娘子盼大郎君都盼好多天了……”

  小满说了什么,冯蕴没有听清。

  因为裴獗将她的耳朵蒙了起来,用被子连眼睛一起捂住。

  “裴狗。”冯蕴咬牙,“我兄长回来了……”

  裴獗盯住她,沉声对外面道:“温将军这时过来,定然没有用膳,别慢待了,好酒好菜招呼,就说娘子歇下了,明日一早再去拜见……”

  他像个男主人,替冯蕴做了主。

  小满竖着耳朵听半晌,没有听到冯蕴的声音,应声退下。

  冯蕴身子一颤一颤的,整个人好像浸在温热的水里,良久才伸出头,长长吐出一口气。

  “我想去陪大兄用膳……缓和一下矛盾……”

  “你吃得很饱了,无须再用。”裴獗声音未落,掐着那一把细腰,骤然用力。

  冯蕴呜地一声,指甲几乎掐到了他的肉里。

  裴獗抽气,头皮发麻,稳了稳,轻抚她额上汗湿的头发,低头吻下。

  深深的,更深的……

  屋子里靡靡声更甚。

  这是冯蕴重生以后,遭受的最凶狠的一次掠夺,毫无保留地,供他入侵翻云覆雨,将一方小小的天地搅个彻底……

  两个人神奇的节奏合一。

  好似所有不快,都烟消云散。

  从来如此。

  一直如此。

  风雨歇尽已是凌晨。

  将她洗净放入被窝里,裴獗躺在一侧,看着她。

  灯火朦胧,他的眼深邃难明。

  对视着,久久的,冯蕴才幽幽叹一口气。

  “大兄会来花溪,是原谅我了吧?”

  裴獗:“睡吧。”

  他嗓音低哑,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。

  冯蕴打了个哈欠,“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做错,可想到要见大兄,竟是忐忑。”

  裴獗沉默片刻,轻轻扳过她的脸。

  “不想睡,是还可以来?”

  冯蕴拉上被子,闭眼。

  夜深了。

  长门庄沉在浩瀚的星空下,寂静一片。

  天亮了。

  太阳从云层里露出来,羞红了脸。

  又是一个大晴天。

  冯蕴很不愿意睡懒觉,让温行溯久等,可昨夜被裴狗折腾得太疲惫,一觉睡过去,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。

  她慌不迭起来洗洗,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走过去,发现温行溯正在花厅里,跟裴獗说话。

  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陈夫人的事情,两个人相谈甚欢。

  温行溯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,眉目亲和,看到冯蕴,几乎没有犹豫就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。

  冯蕴突然有点愧疚。

  打陈夫人的时候,她没有。

  打完了,也不曾后悔。

  毕竟那顿打,是她积累了两辈子的怨恨,堆垒而成的宣泄和爆发。

  但温行溯不知道那些事。

  他是无辜的……

  没有那个孩子能眼睁睁看着亲娘被打,而无动于衷。

  所以,此刻看到温行溯眉眼里流露的宽容,冯蕴更像心窝子让人用刀扎了似的。

  “大兄,陈夫人的事……”

  “都过去了,不必再提。”温行溯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裴獗的脸,停顿一下,才道:“本就是我母亲有错在先……也怪不得你下手重。”

  他说得云淡风轻。

  好似就此一笔带过。

  冯蕴心里不是那么好受。

  但温行溯能这么说,她还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。

  “这些日子不见大兄过来,敖七大婚你也不出现,我还以为……你生我气了。”

  温行溯笑道:“这不是来了吗?”

  冯蕴嗔声,“我看你是来找大王的吧?”

  “确有公务在身。”温行溯温声一笑,又道:“但也是专程来看你。”

  冯蕴看他全无芥蒂的样子,整个人松弛下来,就连昨夜被裴狗折腾出来的那些酸痛,都好似荡然无存。

  “那你们小坐片刻,我去看看灶上有什么吃的。大兄今日一定要在家里用饭,我亲自下厨。”

  温行溯眼里溢出一抹淡淡的笑,“好,那就叨扰了。”

  裴獗抿着嘴,没有说话。

  他看到冯蕴满是笑意的脸上,是在他的面前从来没有过的,由衷的开心,全无防备的信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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